去年底媽媽快要從長庚醫院出院的時候, 院方通知我們去找護理之家準備給媽媽安養, 訪視了幾家之後, 順便也去哈露阿姨住的那家去看看, 其實在媽媽出事之前我們就已經去看過阿姨兩次, 第一次去看時, 她還在臥床, 大小事都需護理師照料, 只能靠床前那台大電視打發時間; 第二次和媽媽再去看時已經進步很多, 可以下床走動, 到病房外面的椅子坐著聊聊天, 甚至可以送我們到電梯口, 當時我們還樂觀的以為不久之後她就可以回家調養了.


這是第三次來看阿姨, 她正在房間裡專心的盯著一台螢幕看, 沒發現我走過她的門口, 護理師說阿姨的小孩很有心, 為她弄來了筆電. 跟著護理師參觀完整個環境並聽她詳細解說他們的照顧方式之後, 哈露阿姨已經離開她的筆電, 端坐在交誼廳的沙發上, 這時她也看到我, 問我為何只有我一人過來, 媽媽呢? 我如實回答她, 媽媽出車禍成了植物人, 但話一出口立刻後悔, 看著阿姨的臉瞬間漲紅了, 淚水如湧泉, 我才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, 年老體弱的阿姨怎能承受這個打擊? 但回頭一想又怎能瞞得過她, 年輕時的她聰明美麗, 她那大而深邃的眼睛, 似乎能夠透視人心, 連沉默又自閉的我都想躲著她, 深怕被她看穿心思, 即便如此, 我還是能感受到她對我的特別關注, 在我那懵懂曖昧的青春期, 她還曾對我說: 你大概要開始交女朋友了, 需要用錢時, 儘管來跟阿姨拿. 聽了這話, 誰會相信她並不是我的親阿姨, 她只是房東的女兒, 媽媽的朋友.


許久沒去看哈露阿姨, 她的女兒阿雪突然來電說她的媽媽不行了, 怎麼會這樣? 她的身體不是越來越好了嗎?


去加護病房看她時, 探病時間即將結束, 家屬已經離開, 只有呼吸器規律的節奏陪伴著寂寞的病床, 呼吸器調的很快, 快得令人心慌, 媽媽在長庚醫院作呼吸治療時也不曾這麼快過, 她微張的眼睛只露出一點點黃濁的眼球, 陷入昏迷的她能看到我嗎? 或者能感覺我在她身邊嗎? 病床卡上寫著71, 看著她斑駁的臉龐和蒼蒼白髮, 已經無法和她年輕時的模樣產生聯結, 我不禁低聲問她: 阿姨, 你知道我來看你了嗎?


阿雪說阿姨週六凌晨就走了, 當然她不知道我在前一晚已去見過阿姨, 那個晚上大約八點我與阿雪擦身而過, 一身黑衣的她滿臉愁容, 一位年輕小姐陪著她正在等電梯下樓, 由於探病時間即將結束, 我沒跟她們打招呼直接借用別床的隔離衣快步走進加護病房, 只是當時並沒想到那竟是見阿姨的最後一面.


哀戚? , 我只是想念, 想念哈露年輕時美麗的身影, 想念她對我們家長久以來的善意, 還有她家夏天早晨那杯冰涼的阿華田, 那在當年可是奢侈品, 當然還想念姨丈擅長烹煮的馬耳朵, 以及他們從香肉店救回來的白狗來福”, 牠被我們從台北帶回中壢飼養, 還生了一窩小狗仔, 直到終老, 所有這些點點滴滴, 如晨露般甘甜, 如閃電般耀眼, 終究也如泡沫般消逝, 然而卻又如此真實, 宛如昨日.


 


哈露和媽媽, 她們是蕾絲邊嗎?




 


感受一下她的知性美




50年前的虎頭山, 山頂那個奇怪的涼亭現在好像還在


 


想念妳

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g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